夏

夏天有着我们三人家庭的一大事件，真红的生日。
7月21日。
一年一度，曾经住在这宿舍的大家都会为了给真红庆祝生日而聚集在岚山庄。
「真红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加奈双手抱着满满的花束，带着满脸笑容来到了这里。
「恭喜你，真红同学。我也有礼物」
澪送的是真红和青空两人成套的衣服。
「生日快乐，的说。真红酱」
「是的，生日快乐！今年大家也能像这样重聚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镜和司一起赠送了我们一家三口份的海外旅行券。
两人去年一起去了国外旅行，听她们的描述，那里非常有趣、吃的东西也都非常美味，是个非常美妙的地方。
真红打从心底里露出微笑，对着大家说着「谢谢大家，我真的真的，非常高兴」而大家也露出了会心一笑。
今天是7月21日。
二阶堂真红的生日。
大家再次聚集在食堂，坐在以前每天都会碰面吃饭的餐桌前，一边享用茶点一边互相报告着这一年以来的各种回忆。这一天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特别的一天。
「镜和司的关系真的是很亲密呢。去年你们还去旅行了吧」
真红一边浏览着和旅行券一起送给她的旅行小册子一边感叹道。
「是的说」镜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回答道，「我和司，非常亲密」
「诶嘿嘿……是这样的」司有点害羞地笑着，「胸部的尺寸和朋友的亲密度没有关系」
「能给我们讲讲旅行的见闻吗」我问道。
司很兴奋地答道，「嗯，当然了。请你们一定要听听」
参观名胜。
品尝美食。
购买纪念品。
在旅馆里彻夜畅谈。
……还有，因为一些H的东西而兴奋起来、或者是害羞起来。
等等等等。
从她的话语中就能感受到她们旅行途中的快乐了。
「在那个国家，我还和敷岛同学一起弄丢了护照，弄得相当慌乱，但包括这种意外在内，那里真的是一个一切的一切都非常美好的国家，这趟旅行从头到尾都非常的开心。因此我十分希望三位也可以享受这份快乐……！」
两人不动声色地就略过了听起来非常危险的意外，一起露出了“真是开心呢”的满足的微笑。
就好像在说「只要两人在一起就算是意外也是一种乐趣呢」一样。
……是吗。
「你们俩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
我深切地这么感觉到。
「咱们的友情也不逊色于他们吧，如月同学？」
一直听着她们两人的话的加奈也不服输地向坐在对面的澪投以微笑。
但加奈的感情表现被澪不动声色地就带过了。「关系很好？……是这样吗」
「好过分……！如月同学，这里应该老实点头同意吧！」
「我不论何时都很老实的哦。我很讨厌说谎的」
「说谎算什么嘛！之前我们不是还一起去了卡拉OK吗」
「去那种东西只会让人觉得好累而已嘛」澪倍感无趣地眯着眼睛说。
「而且到了最后就只是不停地点圣代和冰淇淋吃，一直在聊天而已……会胖的啊。陪你真是太麻烦了」
「唔——……」虽然加奈一开始是满脸的不高兴……「啊，原来如此」但她马上恍然大悟似的两手一敲，「难道说，如月同学你还在介意唱歌得分比我低的事情吗」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加奈露出了恶作剧的微笑。
「机器可是非常正直的呢。如月同学讨厌的谎话机器是绝对不会说的。所以究竟谁更擅长唱歌就一目了然了」
「分、分数什么的，和唱的好不好没有关系啦……！」
「请听我说啊真红同学悠马同学。如月同学她说什么不会流行歌曲什么的，唱的都是演歌啊。嘛虽然分数是完全比不上我，但是听起来微妙地非常清朗呢。就是那种所谓的重音节什么的吧」
「那、那种事没必要现在提吧……！」澪红着脸一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啦”的表情。「而且我唯独是不想被你这么说啦！明明你就光唱些动画歌曲！“最喜欢欧尼酱了—”算什么啊，给我考虑下自己的年龄啊！」
「我说如月同学！之前不是约好了吗，不要用“你”而是用名字来叫我！但是却连一点这么做的征兆的都没有。如月同学你不是讨厌说谎骗人的吗。也差不多可以用“加奈酱”之类的亲昵的称呼叫我了吧！」
「那、那种事情我才不知道呢……！」
「那时候是因为喝了点酒……顺势一不小心就……」澪羞红了脸碎碎念着。
……嗯，原来如此。
「你们俩的关系也不输司和镜呢」
「对吧！」「哪有啦！」
这两位面对我的话的完全相反的反应真是非常有趣。

——是夜。
大家各自回去之后，我们在宿舍的食堂里吃了晚饭。
真红和青空、铃姐和时雨先生，加上我总共五个人。
今晚的晚餐或许是时雨先生为了成长期的青空特别考虑的，虽然外表朴素，但非常美味，营养也非常丰富。
青空看起来很开心地一点不剩地吃完了。这一幕不知为何令人非常怀念。
「好吃吗？」真红一边从青空的脸上取下沾上的饭粒一边问她。
「嗯，好好吃」青空微笑着回答。
看到青空开心的样子，我觉得一年间不仅仅是这一天，偶尔也常来这边吃个饭也挺不错的。……当然啦，首先不能给铃姐和时雨先生添麻烦。

「但是啊，这还真是那个啊，悠君」
铃姐突然悠悠地说道。
那是美味的晚餐时间结束之后的事情。
「你在指什么？」我歪着头反问她。
「那个啊……」铃姐张开了嘴。
我心里突然涌出了像是——不好的预感一样的东西。
嘛，当时吃完饭后青空就坐在我的膝上，我就在极近距离享受着她开心的笑容，我视线的一角能看到铃姐就坐在桌旁又手肘支着脑袋无言地一直眺望着我的表情。
一副看呆了、好像想说什么的样子。
大概就因为铃姐那样看着我们，所以才会不自觉地说出了口吧。
那下一句让人很难表示欢迎的话。
……哎，倒也没办法。
那时候我那彻底舒缓下来的表情那真是相当的磕碜，确实不是该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我早就有被世人指着批评溺爱的觉悟了。笨蛋也好，傻子也好，不管用什么话批评我——可爱的东西那就是可爱。我那时露出了甚至连五官结构都崩坏了的微笑，听着我膝上的青空对我说「那个呢，加奈酱给了我糖果哦」啊，「刚才澪酱给我扎头发了」啊，「镜酱和司酱教给我外国的歌了哦」之类的，还用不熟练的调子给我唱刚学到的曲子，而我都只是「嗯嗯，是吗是吗」地点头回应，微笑也越来越深。
连在一旁的真红都看傻了。
……当时甚至都忘了那里并不是自己的家了。
这也没办法啊。
因为对我来说，“和青空像这样说话”是经常而普通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啊。
但是在旁人来看，或许是有点无药可救的样子吧。
溺爱过度啊，稍微让孩子自立一些啊之类的，或许会被人这么呵斥吧。
但是啊。
就算如此。
「悠君，我啊，有时就会这么觉得啊——」
铃姐，你也不用这样夺走我的幸福的时间吧……
「——悠君和青空，你们俩完全不像呢」
铃姐嘟囔道。
这句话恰恰刚好为悠闲的餐后时光划上了一个句号。
青空刚刚好说完了想向我说报告话，从我的膝上跳下来，说着「我去帮时雨先生洗碗」跑去了厨房。
这时机真的非常好。
这要换个角度看的话，可以说是铃姐对我一个人的宣战布告——
之类的。
我总是不由得夸张化地看待这句话。
「青空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铃姐感慨颇深地娓娓道来，
「美丽柔顺的金发，还有应该是继承了真红的妹妹血统的，可以说是与名字浑然天成的青空一般的青色眼瞳。比常人成长速度缓慢，总是这么娇小的样子也非常可爱。而且还非常率真而温柔。……呐，悠君，你这个父亲究竟为青空提供了什么部分啊？」
「…………」
虽然之前我说了宣战布告什么的，但实际上铃姐可能只是单纯地感到疑问而已，没有包含任何它意的单纯的疑问。
或许只是我被害意识过剩而过度理解她的话而已。
因为虽然只有一点点，我自己也……我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此可爱的孩子，继承真红的血脉是自不用说，但她究竟继承了我的什么呢……
那种事情。
啊啊。
没错。
那种事情，非常非常地……
无可辩驳地……
「……无法，想象啊」

「呐，悠马。别这么失落啦」
「啊啊……」
回家后，我和真红一起准备写今天的日记。
坐在我膝上的真红担心地抬头向上看着我。
「没事的，悠马。别露出这么晦暗的表情。青空很像你的。心灵和身体都是啊」
「……是这样吗」
「啊啊，就是这样，绝对没错儿」真红用力点了点头，「比如青空温柔的性格……比如把遇到困难的人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一样着急，都和悠马一样啊」
「…………」
「还有啊。那孩子笑起来和悠马一模一样哦。真的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了……这样说好像悠马的溺爱传染给我了一样……嘛，其实我基本上也算是和你一样啦……那个啊，每当看到那孩子的笑容，我也会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啊。我心中的“最喜欢”的思念也会控制不住的啊。这个啊，就是只有我能够确认的，悠马和青空的绝对的共通点哦」
听到真红用平稳的……但却带着深深的确信的语调这么对我说，她的话就像溶解了我的心结一般，让我的心中渐渐充满了安心感。
「但是啊，悠马。我还在想你怎么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洗漱间里呢」真红突然莞尔一笑，「真是惊到我了。你在镜子前时哭时笑还带失落的，真是好可爱呢」
「呜呜……也不用这样笑我吧」
如真红所说，我一回到家就冲到了洗漱间里，一个角落也不落地确认着自己的外表。想看看哪里是青空和我“一目了然”地相像的部分。
我和青空两人外表上的共通点是？
能让外人一看就说出「啊啊，这孩子是你的女儿吧，一眼就看出来了」的特征呢？
完全没有——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
但是既然能够如此比喻，那么也相当于是明说了我们并不相像了吗——
「…………」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绕远路换说法只是找借口而已。
虽然我自己都这么觉得啊。
虽然我已经认清了这悲伤的事实，但也依然还是搞不懂。
“金发与青色眼瞳——”
如果找到了这样明显的特征，应该就可以让我这搞不明白的不安烟消云散了吧。
但是。
倒映在镜子里的我满心期待的样子，越看越——和青空可爱的样子相去甚远了。
「夏目铃也是说的太过分了，她那之后也因为失言向你道了的吧。她也只是有点在意而已啦。所以啊，悠马，你也不要这么在意了」
「啊啊……」
我想起了在那之后铃姐的反应。
听到我自言自语“完全无法想象”之后铃姐才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说『开、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哦？』、『刚才发呆了，所以想到的东西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姑且是辩解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圆场的话。
「嘛，但是啊。这样不也不用为了今天日记的内容担心了吗。虽然可能说不上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但作为捏他来说很充分了不是吗？」
「……算是，吧？」
「啊啊，就是这样的。所以拿出活力来啊，悠马」
真红微笑着对我说。
我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真红。
「好了，来写日记吧」
「啊啊……我们两个人一起」
「嗯，是啊。不是像在“五彩斑斓的世界”里那样记下非记录下不可的事情，而是由我们两人一起写下想要写的东西」
「啊啊……」我点点头，握住了笔，「但是这些事情果然不能说是“想要写的东西”啊」
「是吗。嗯——。——那么？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来着？」
「这个……」我不由闹起了别扭，「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吧」
真红听到我说的话，「诶嘿嘿」地露出恶作剧的微笑……而我的表情也被她带着舒缓了下来。
真红的笑容就像魔法一样。
今天发生的那些许不愉快也顷刻间无影无踪了。
——和真红两人一起写日记。
生下青空之后，以这种形式抱着真红的机会少了很多——真红说这是身为母亲的矜持，在青空能看到的地方不能那么频繁随意地向我撒娇——而且我工作忙碌的时候，也很难像这样一同迎来一天的结束。
但是，如果是时间充裕的时候，在青空睡着之后，我们一定会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写日记。
像那个时候（五彩斑斓的世界）一样，两个人一起。
“记下日记”这个行为已经没有了绝对的必要性。
但是，我还是想要永远珍视这样度过的时间。
「嘛总而言之啊」真红转回了话题，「今天的日记不会难写了吧。捏他可是相当丰富了……以前悠马会不擅长记日记的理由现在也已经消失了……一起写吧。我最喜欢和悠马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了哦」
「…………」
「悠马？」真红歪着头看着话说至此依然没有动笔的我，「怎么了？不写日记吗？」
「不是……我觉得还不用写日记啊」
「诶。是这样吗……？」真红看了看时钟，「已经差不多21点了啊。……实际上我已经相当困了」
真红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露出恶作剧的笑容说「怎么了嘛，又得了不想写日记的病了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明明今天是真红的生日……我的礼物还没有送给真红呢」
得到鼓励、得到勇气——
在这特别的一天明明应该是我为真红做一些事的，却由真红给了我太多东西。
虽然这也可以说是一直以来都有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毕竟，今天是7月21日啊。
「生日快乐」我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真红，「祝你生日快乐，真红」
「诶，这个是……」
「啊啊。……虽然可能事到如今有点太晚了，希望你今后也能，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
真红一声不吭，只是盯着我放在她手心的小盒子。
「啊，呃，那个……」这份沉默让我慌张地又接上了话，「……那是戒指。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非常的特殊，但大家还是为我们举行了典礼。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有送给真红一个戒指」
如果有人要指责，从我回到真红的身边都多久了啊，我也完全无法反驳。
但是。
……绝对不是忘记了。
只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送给真红戒指的时机。
今天。从今天开始……
我强烈的感觉到，从今天开始，又可以慢慢取回我们被长长的别离时光夺去的“普通”了。
我帮真红戴上了戒指。
真红一字一句，好像在话语中倾注了全部思念一样说道，
「谢谢你，悠马……」
能够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幸福地眯细双眼的真红……
「我真的，真的……已经开心地不知道怎样才好了，悠马」
……让我觉得，我真的是世界上比任何都要幸福的人啊。
——写完日记之后，今天就在和真红的对话中结束了。
直到真红在我的怀中睡着，一直说着话……

「……真红，我想要买个我们三人一起住的新家」
「新家吗？」
「啊啊。青空再继续成长下去，这间公寓果然就太小了……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啊啊，嗯。是啊。那买个新家也不错啊。……我赞成哦」
「……谢谢。虽然要离开这里感觉挺寂寞的」
「……是啊。毕竟这里满载着回忆啊」
「啊啊……」
「就如悠马所说，有点寂寞呢」
「……真红想要什么样的家？」
「我吗……是呢。不用那么豪华的就行哦。只要能一如往常继续住在这个小镇，不管是新建一个，还是旧有的都可以。都交给悠马决定了」
「啊啊。明白了」
「但是……我有一个愿望」
「嗯，是什么？」
「可以的话，希望是个能让我们三个人一直都能在一起的，小小的家就好」
「小小的家，吗」
「……嗯。因为明明都在一个家里，却要互相分离，那样太寂寞了不是吗」
「明白了。……我就觉得真红会这么想，其实我已经找到不错的地方了。虽然是在郊外，但那里可以看到海，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地方哦」
「……嗯。那就在下个休息日一起去看看吧。悠马和青空和我三个人一起」

和把与我在一起的时间看得非常重要的真红一样，对我来说，和真红像这样谈天说地度过的平稳的时间也是无比重要。
我抱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真红一起躺在床上。
「…………」
还能和你在一起多久呢。
还能像这样陪伴在你身边多久呢。
真希望能够永远永远……不管发生什么……甚至不会被死亡分开……像现在这样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份祈祷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萦绕不散。